DOLLAR_two

208秒

<致敬《SULLY》>

<35岁机长T的多摩川奇迹>

 

Black Eagle.

18岁，接到首尔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春天，甚至尚且无法用年轻一词来形容的稚嫩飞行员，说要送给权志龙一份他从17岁开始就一直准备着的礼物。

 

纵使清晨冬日的寒流还未褪尽，冰冷的风见缝插针地钻进衣物，但光化门广场上依然聚满了人。那日晴好，云卷稀薄，是个适合眺望水蓝色天空的日子。

 

“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

 

权志龙捧着暖手的无糖拿铁，听见不远处的一家人小声嘟囔着讨论起来。他低头看看表，距离10点还有4分钟左右。喝一口满是奶香的饮料，权志龙理了理那时没来得及修剪，而过长的中分刘海，接着仰高了头。

 

“来了！”

 

两听啤酒下肚，崔胜铉似乎比平常更健谈了。聊起军队里总是偷懒的孩子，权志龙哈哈笑着倒在他怀里。男孩知道他今晚的外出是怎样软磨硬泡得来的，白天是高强度的训练，晚上崔胜铉想尽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见权志龙一面。

 

电话里权志龙向他报喜，崔胜铉隔着听筒都能瞧见那孩子的笑容。然后他说：“志龙，明天见一面吧。”

 

“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在排头。”崔胜铉开了一瓶新的啤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第三排最右边。这是我的第一次飞行，正巧赶上你的好消息，我想这一定是一个吉兆。”权志龙看着他倦怠的脸，感慨他和眼前的大男孩儿相识已将近10年之久。

 

“来看我飞吧，志龙。”

 

2005年3月14日早上10点，“黑鹰”飞行队驾驶A-37“蜻蜓”攻击机疾驰过光化门上空，进行着引人瞩目的飞行表演。

 

那年崔胜铉年仅19岁，是韩国空军部队里一名上等兵。

 

AIR FLY 1.

权志龙不可能会忘记，16年前，那场几欲令他哭泣的飞行表演结束后，他在光化门广场的长凳上一直等到夜晚。

 

男孩很清楚让他引以为傲的军人无法现身在他跟前。所以权志龙等待的，的的确确只是一通电话。电话铃声像是能够动摇排排路灯不甚温暖的光，他被晚风冻得有些发抖，接起电话的动作像是紧张一般。

 

权志龙想对帅气的飞行员叫闹内心的激动澎湃，有关今早的飞行，还有关他再也压不住的，对崔胜铉深不可测的喜欢之情。

 

然而崔胜铉的先声夺人，却抑制了权志龙所有想说的话。

 

“志龙，和我在一起吧。”

 

这一爱就是整整16年。

 

权志龙拉开卧室浅色的窗帘，用不算刺眼的阳光温柔地叫醒了游移在梦境中的崔胜铉。男人拧着眉睁眼，初入眼，是那孩子这么些年丝毫未变的可人背影。崔胜铉下意识露了笑，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男孩听见响动，回转身，像是抖落了窗外正好的、仿佛16年前洒在光化门广场上的太阳，搅碎一地的阴影与斑驳。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呢，机长大人。”

 

2011年5月5日，韩国空军“黑鹰”特技飞行队在航展结束后解散。24岁的崔胜铉宣布退役，经历半年的空白期，他加入大韩航空，开始驾驶民航。首尔与东京往返的这条线，如今35岁的崔胜铉已然飞行了长达10年之久。

 

昨天崔胜铉结束了四天一组的飞行组合，今天的飞行终了之后就能迎来一周的假期。按照计划，他和正好也在休息中的权志龙将在东京度过假期。也就是说，他的男孩儿会登上他的飞机，陪他一同飞行。

 

说起四天一组飞行，其中也包含着从东京返航首尔的行程，因此崔胜铉偶尔会穿着机长服坐在从首尔飞往东京的客舱里。他看起来挺拔倜傥年轻极了，却穿着代表机长身份的制服，这令周围的乘客对他倍感兴趣，纷纷询问他有关飞行的问题。

 

这时崔胜铉便会合起手中的文库本，含着微笑煞是耐心地一一给予回应，沉着冷静的模样让人不禁能想象到他在驾驶室里的应事态度。

 

时机对的时候，崔胜铉也会讲起他的战斗机飞行生涯，那6年时间为他积累了必不可少的经验。人们总会惊异于他略显传奇的青春时光，云云着想乘坐他驾驶的航班。

 

“有机会的话，务必来感受一次。”崔胜铉说话的声腔，懒洋洋的笑，还有喝着无酒精饮料时的姿态。

 

啊啊，从头到脚都是个讨喜的家伙。

 

AIR FLY 2.

工作日程繁忙，而没什么机会去日本的权志龙，一次也没有坐过崔胜铉驾驶的飞机。偶尔因公出差前往东京，也由于时间的不合适，无法选择崔胜铉的那一班。所以对于今天的空中旅程，权志龙在前一晚难得地涌起了孩童时才有的兴奋感。

 

6点的闹铃弄醒了权志龙。用思考早餐吃什么的方式让头脑迅速地清醒过来，这时他的男人还尚未苏醒。

 

崔胜铉在可爱鬼糯软的声音中彻底没了睡意。“早饭已经做好了。”权志龙凑过来吻他，小鬼硬要穿的、属于他的条纹衬衣上，还有一些洗涤剂未遮去的崔胜铉的香水味。

 

粥和甜鸡蛋卷，胃里面温温暖暖，看向嘴里鼓囊囊的小孩儿时，连眼神都变得柔了。崔胜铉还没穿上机长制服，因此这一刻，他还独属于权志龙——只是那孩子一个人的普通男人。

 

刻板的黑色制服，外套与长裤。精良的剪裁连同袖口的白边，烘托出崔胜铉前所未有的气场，这是完全不同于他穿上空军制服时的感觉。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在权志龙眼里都是理应被景仰的形象——崔胜铉驰骋在蓝天上，好似满载了一箩筐男孩儿想都未曾想过的白日梦。

 

他为崔胜铉系着领带，短暂的静默让权志龙哼笑起来：“打领带的时候似乎比解开更性感。”小鬼说话时没看他的眼睛，男人便顺着那双小手摸索到权志龙的脸颊，再是出其不意的一吻，惹得那孩子羞红了耳根，却还是有条不紊地系好了领结，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Rimowa的飞行员系列拉杆箱，权志龙在购买的时候选择了符合崔胜铉其气质的金属银。并不大的横矩形箱子被男人拉拽在身后，配以挺拔的背脊与整齐划一的脚步，呈现出的是和权志龙想象中别无二致的美感。

 

这一天崔胜铉不必再叫来的士前往机场，而是坐在权志龙的跑车副驾驶座上，悠然自得地把玩起手机。可爱鬼总是忍不住揶揄他，说连飞机都会开的家伙，竟然驾考三次未通过，也是让权志龙哭笑不得。

 

到达仁川机场时，是早上的七点一刻，时间虽谈不上充裕，但足够让他们俩不慌不忙，对于崔胜铉想要去机场便利店买一盒水果沙拉的提议，权志龙二话不说便首肯了。

 

走在机长大人的身边，似乎连自己都变得显眼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离得更近一些，若是能牵手的话权志龙就别无所求了。这么想着，one day便利店绿色的招牌显眼地出现在跟前，他帮崔胜铉守着拉杆箱，看玉树临风的飞行员穿梭在人群间，扎眼的一身黑让许多人回头望他。权志龙有些骄傲地捏紧了行李箱仍还温热的把手。

 

买好了沙拉的崔胜铉要提前登机了，他看得出权志龙一刻也不想从他身边分开的想法，因而他在入海关前的那段促狭而过往人群较少的通道间，捏着小孩儿温热的后颈，低下头吻在了权志龙的嘴唇。

 

他美丽的机长大人，在高空中不苟言笑，却会满足自己所有可以或不可以的任性。等待安检时，崔胜铉走在排头，和副机长以及几名空姐一同，与他擦身而过，直端端地迈步向快速通道。

 

权志龙没想过他会停下，虽不长，但男人确确实实回过了头来，在捕捉到小鬼也望向自己的目光以后，皮鞋的“咔哒”声，拉杆箱“咕噜咕噜”随人行走的脚步声，在刹那间糅杂成一股细微的心跳。

 

两秒钟的时间，崔胜铉笑意凛凛地无声说道：“等你。”

 

看啊，就是如此这般的温柔而又浪漫，直叫人心碎。

 

AIR FLY 3.

“请乘坐KE701，从首尔飞往东京的乘客，准备登机。”

 

独自一人托运完行李，权志龙提着一只轻便的红色牛皮软包，坐在候机大厅边嚼口香糖边听起歌。机场的提醒刚好响在抒情的那首歌上，所以权志龙听得格外真切。他摘下耳机，随意地塞进夏日里轻薄的防晒外套口袋里，接着起身，走向商务舱的登机口。

 

崔胜铉仔仔细细核对着检查单。飞行员们在驾驶舱内许多程序都使用检查单的方法以减少错误的发生，除此之外医院也会采用相同的办法。

 

飞机做地面过站勤务时，崔胜铉检查了油量以及天气预报，报导说飞往东京的一路上都会是晴好天。并且他还从头到尾检查了飞行计划，可谓一丝疏漏都留不得。

 

陪崔胜铉飞了好些年的副驾驶，是个不过正值二十代中段的年轻小伙，同样姓崔，全名崔舜浩，看起来老老实实，做起事来也的确勤勤恳恳，但却是个叫人意外的狂热飞机迷，什么机型的知识崔舜浩都不止略懂一二。所以崔胜铉和他配合得很顺心，几乎没有什么需要男人再指导的地方。

 

崔舜浩这时需要做的工作比那时围着飞机走一周，对飞机外部按规定进行检查，最后回到驾驶室。

 

11D。商务舱第一排正中两个座位左边的位置，也是最靠近驾驶室机长位的位置。崔胜铉私心为他的可爱鬼选择了这个座位，权志龙倒也乐意。

 

在机头服务的空中小姐，栗色短发，精致的眼妆，笑起来美丽得像是怀揣着真心。看名牌，是个姓大崎的日本人，看起来不算特别年轻，也因此示人以经验丰富且女人味十足的形象。权志龙多瞧了两眼——是崔胜铉会喜欢的type。

 

看来要多加留意才行。权志龙从墙上的收纳袋中抽出一本杂志。不过他家男人日文很烂，就这一点来说，他似乎也能稍稍安心一些，毕竟要用别国语言撩妹是一项深奥的技术活。

 

其实权志龙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飞机腾空的瞬间，看厚厚的云层之后是刺眼的光。但他任性的男人硬要留他在自己身后，似乎这样就能打消一切顾虑。

 

“高度表校正，30.23英寸汞柱。”崔舜浩进入了最后的确认阶段。

 

“30.23英寸。”崔胜铉重复一次，这是必要的程序，以进行监督，“起飞检查单确认完毕。”

 

“仁川机场塔台，这里是大韩航空701，准备推开，11号廊桥。”通过耳机麦克风，崔胜铉与塔台进行着交涉，等待指令发出。

 

“KE701，可以从11号廊桥推开，请滑行到等待位置18。”随着塔台给出的指令，崔胜铉启动了飞机，并缓缓滑向耳机中提到的地点。这时崔舜浩不忘检查燃油配置。“起飞最低燃油检查。应载燃油8618kg，实载9888kg。”

 

“KE701，跑道4，可以起飞。”塔台已经明确了起飞口令，崔胜铉重复一遍相同的话语后，做好了起飞准备。

 

“80海里。”语毕，崔胜铉拉起了飞机，“正在爬升。”

 

呐，胜铉。我还记得那时候刚驾驶了一年攻击机的你，说最大的梦想是希望总是空着的后座能载上我。我知道你也明白这是无从实现的，所以我笑着说，没关系，只要你在天上，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会抬起头来看着你。

 

我以为不会有那么一天。坐在你驾驶的的飞机上，感受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因此当失重的感觉钻进脑海，我反而犹如梦醒一般，头一次如此接近你的灵魂。

 

崔舜浩按照步骤道下“抬轮”一词，崔胜铉附和着：“抬轮。”并收起了右侧的操纵杆。沿着轨道自动驾驶的飞机到这一步便不再需要人工的操纵，崔胜铉视线向下，看着逐渐变成斑点的首尔市，依旧能够感知到那其中的美，来得徐缓，直到跨越云层这样的感慨才会变浅变淡。

 

第一次与青涩副驾的合作，冗长的飞行时间崔胜铉决定用聊天来打发，那日他便提及了自己的爱人。只是他没有告诉崔舜浩，那个爱了十几年的人是一个漂亮的大男孩，笑起来是个可爱鬼，调皮的时候就是令他哭笑不得的小混蛋。崔胜铉只说，那是一个他不能时常陪伴，却从没抱怨过他半句的，温柔的人。

 

男人还说，他真想让那孩子到驾驶舱来看一看只有飞行员才能领略到的风景。只可惜911事件发生过后，全球为了防范于未然，已不准除空乘人员以外的闲杂人等进入驾驶室了。不然那孩子一定会笑得露出浅浅的猩红色牙梗，忍不住地赞叹一句“好美”——那样的权志龙一定比窗外的景致还要美吧。

 

等飞机彻底平稳之后，崔胜铉解开了安全带，他看着同样有些百无聊赖的崔舜浩，起了话头：“那孩子今天在这架飞机上。”朴实的副驾驶顿了一两秒方才反应过来：“啊~前辈在说女朋友啊！”眼前的大男孩也是个温和的人，口吻也好，笑容也罢：“是一起去旅行吗？届时前辈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啊！”

 

不过这样的小子还是会说俏皮话。他说：“前辈这幅架势，女朋友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吧。”

 

崔胜铉不禁笑了。究竟是有多不得了呢？那个小时候硬是要自己背的小鬼头。大概就是远远地望上一眼，浑身便会失去力气的厉害程度吧。

 

此时，距离东京还有两个小时的机程。

 

AIR FLY 4.

无意之中做了一个在河里嬉戏的梦。

 

权志龙本是不喜欢冰冷的东西的，所以对于自己梦见有关于水的梦境仍然感到不解。不过梦里跑进讨厌的事物也实属正常，权志龙这么想着抬手看了看表，11点25分，飞机应该快要开始降落了。

 

果然提示系上安全带的灯亮了起来，权志龙随着周遭的动作也麻利地绑好安全带。空姐四处走动着提醒没有调好座位，或是没有收起小桌板的乘客飞机即将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请系好安全带，准备降落。

 

崔胜铉将飞机恢复为手动控制，KE701就快要结束这次的飞行了。飞机随着毫无瑕疵的操控缓慢向下，迈过云层，东京都的市景已能纳入眼中——那是宽敞而渊长的多摩川河。

 

“鸟群！”前方突然出现快速向飞机直冲而来的一片黑压压的鸟群，它们避而不及地撞上了飞机，顷刻间飞机产生了巨大的颠簸。

 

这样的骚动可不常见。权志龙察觉到了异常，周围的人们个个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摸不清混头。空姐们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觉得应该是遇上了鸟击。”全机经验最为丰富的大崎小姐一语中的，小声地告诉给其他几名空姐。“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面对这个问题，大崎小姐要求她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绑上安全带，安慰性地告诉她们，距离机场不远了，或许飞机能够安全地降落在羽田机场。

 

飞机在受到撞击之后，突然安分了下来。崔胜铉感到非常的不妙，因为现在KE701实在是太过“安分”了。

 

“一台发动机减速。”控制面板上反映出的信息崔胜铉如实地报告出来，“两台发动机都减速了。”也就是说，如今这架飞机正处在绝对静止的状态，只剩下最后一点由着惯性产生的推力。

 

“点火器打开。”崔胜铉重新扭开发动机按钮，尝试点火，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机舱内毫无征兆的停电终于令乘客们惊呼了起来。权志龙捏紧外套，手心有些出汗。

 

究竟发生什么了？呐，胜铉告诉我，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我现在打开辅助动力装置。”即便遇到了突发情况，也要不慌不忙按照正确的步骤进行处理，这是专业的飞行员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素养。

 

不再继续停电后，空姐提醒大家再次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

 

飞机越来越低，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拿出快速检查单，找到双发停车。”崔胜铉命崔舜浩翻找出应急手册，按照上面的指示不知道可不可以改变如今的僵局。

 

“Mayday，Mayday，Mayday.”遵照国际要求，崔胜铉通过耳机用英文向东京都空中管制中心发出求救信号，“这里是KE701，我们撞上了鸟群。”

 

管制中心很快给出了回应：“请保持在4500米。”

 

崔胜铉手握操纵杆继续着对话：“我们的双发都停止转动了，现在正径直往羽田机场飞去。”

 

“好的，”与他交谈的人显得十分沉着冷静，“你需要在羽田机场紧急降落。左转航向220。”

 

东京空中管制中心今天也紧锣密鼓地完成着工作。“长官，”杉下在接到求助信号之后转过身，“我这有紧急情况。”

 

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最为年长的男人听见杉下的话语，踱步到他身边：“什么状况？”杉下一刻不停地进行汇报：“双发停车，没有推力。”经验老道的长官没有任何犹豫，随即便联系了羽田机场塔台。“好的，羽田说可以降落在跑道9。”

 

“塔台，停止降落。我们有一个紧急入场，KE701，鸟击。他的两个发动机都停止工作了，要立即降落在最近的跑道。”杉下明确地给出指令，并迅速切换回与KE701通话的频道：“KE701，你能尝试降落在9号跑道吗？”

 

崔胜铉没有立即作答。片刻之后，他开了口。

 

“没法办到。我们很可能会迫降在多摩川河上。”

 

“我这有架空客330要坠河了！”

 

杉下刻不容缓地通知身边的同事：“山田，暂停所有羽田的降落，告知他们滞留空中！”

 

然而这时，屏幕上已显示出KE701班机过低。

 

“糟了。”

 

AIR FLY 5.

2010年时，黑鹰飞行队用T-50飞机接替A-37后，崔胜铉进行了首次试飞。

 

但新机型存在问题，崔胜铉驾驶的那一台T-50出现了故障。当时他接到指挥官发来的命令，要求他脱出机舱，弃机跳伞逃离。然，那时的他或许是年轻气盛，也或者，他对于危机绝对的掌控欲，以及对自己技术的认可，让崔胜铉坚持留在了舱内，并成功稳住了飞机，安全降落。

 

虽然免不了违背命令之后的教训与惩罚，但指挥官却仍是没有忍住地对他说上一句：“干得漂亮。”

 

可能是性格使然，崔胜铉并没有因此而自鸣得意，而是反复地总结那次的经验，并充分做好了用在下一次突发状况中的准备。

 

他想，现在似乎是时候了。

 

“KE701，右转航向280，你可以降落在羽田机场跑道1。”杉下仍然没有放弃，237条生命，他决不能与死神握手言和。

 

“我们办不到，”然而死神也说，他从来不谈判，“我们要迫降多摩川了。”

 

“KE701雷达信号消失。”当代表崔胜铉的飞机小点从监视器上消失之后，山田向周遭报告了情况。

 

肃穆的长官上前：“杉下。”他捏了捏杉下的肩膀，没有说话，却也道尽了所有话语。

 

“不会的！”杉下站起身，“他一定飞去羽田了，他只是关掉无线电来专注驾驶。我们需要其他的帮手……”他自言自语般地行动起来，抓过右手侧的对讲机凑到嘴边：“全体注意，多摩川河附近的各架直升机，KE701空客A330，正在紧急下落，KE701正低空飞行在多摩川河上方！”

 

与此同时有一架载人直升机回应了东京空管：“这里是170T，我看见目标了。”

 

“KE701，这里是东京空中管制，守台中，你听见了吗？”

 

正当杉下试图再次联系上崔胜铉时，直升机的电波插入进来：“他在下落！”

 

“KE701，你听得到吗？！”

 

“哦！天啊！他在坠落！！”来自直升机的汇报，“他要撞上水面了！”

 

一切似乎都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AIR FLY 6.

小孩子的哭喊一声高过一声。权志龙感到无比的烦躁。

 

飞机发出了警报。障碍物以及过低的报警声不断而机械化地响起，崔胜铉咬紧牙关，片刻，他仿佛浑身都放松了来，接着他拿起了播报电话。

 

啃咬手指甲的习惯从小学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改掉。咬得疼了权志龙才肯罢休。要说此时此刻的心绪是恐惧，男孩儿觉得不太准确，他对崔胜铉有一种没有缘由的信赖，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是和崔胜铉在一起，权志龙就不会感觉害怕。

 

那么他全身的燥热，就理应是对不清不楚的事物本能的焦虑。

 

权志龙打量着周遭的陌生人。明明就和崔胜铉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却前所未有地想念他。想到妄图立刻解开安全带，冲进驾驶室，与崔胜铉紧紧地拥抱。这样的不切实际。

 

兀地权志龙听见他男人的声音响彻整个机舱：

 

“这里是机长。抱紧防撞。”

 

恐惧终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炸裂出滚烫的碎片，溅得权志龙疼痛不已。说着祈祷话语的虔诚基督徒；抱着婴儿已然开始哭泣的妈妈；嘟囔着今日就是死期的韩国老太太……权志龙揪住头发，直觉就快要吐出来了。

 

“准备！准备！准备！”空姐们整齐划一地用日韩文交替着呼喊道，“头埋下，不要动！”一次接着一次，像是魔咒一般叫人抱住脑袋之后，就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呐，胜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令我难忘，这一次，怕是要牢记一辈子了。一辈子的誓言，别人总说太长，说我和你一定走不了那么久。现在我可以耀武扬威地反驳他们了吧？我和你的一辈子还真是不长，不过35年而已，但这一辈子我们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相爱，怕又是太长太长。

 

你果然应该让我坐靠窗的位置的。至少让我在你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好好地再欣赏一次美景。

 

“舜浩，放下襟翼。”崔胜铉如是吩咐着能干的副手。

 

“已经放下襟翼。高度76米，速度每小时315公里。”崔舜浩边地操作边地把情况说给崔胜铉听，“现在的速度是287公里每小时。襟翼正处在2档，还要加吗？”

 

“不，就保持在2档。”崔胜铉虽然无法百分之百地预测降落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间会发生什么，但他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冷静与超脱。

 

“你还有别的主意吗？”

 

崔舜浩听见男人的问话，诧异间却又“噗嗤”笑出了声，像是毫无先前的紧张了般。

 

“完全没有。”

 

飞机霎时间触及水面，再是漂浮。

 

崔胜铉第一件事便是转头看向崔舜浩，竟发现他也直直地看着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和崔舜浩毫发无伤。

 

他们还活着。

 

然而并没有让他高兴的时间，他的工作还在继续，他的职责还没有完成。因而崔胜铉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转身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崔胜铉一眼便看见了他的可爱鬼。说着不害怕的权志龙，却在见到崔胜铉的须臾，眼眶里噙满了眼泪，要哭的模样我见犹怜。

 

男人能看出，他的小鬼想让他抱抱自己。可是现在还不行。

 

他收回仅停留了一秒的视线，低沉地嗓音窜出喉咙。

 

“撤离。”

 

AIR FLY 7.

崔胜铉终于得以在混乱中抱住他的男孩儿。

 

权志龙再也无法抑制地混合人们慌乱的叫声，将哭喊爆发得淋漓尽致。他的小手抓住崔胜铉背上的衣襟，哭得像是要脱力一般用劲。

 

“嘿，嘿，”崔胜铉捧住他的脸，想让他安稳下来，“宝贝你听好了。你从前门的充气滑梯上滑下去，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你还是会被冻僵，所以千万不要跳进水里，我很快就会到你身边去。志龙，”他停下来，倥偬地吻了小鬼头，“我在这里，不要怕。”

 

水已经漫进了机舱里，崔胜铉赶紧把他的宝贝送到前门边，看见他滑下去才安下心来。

 

大崎小姐催促他赶紧离开飞机，但他仍然走到机尾，确保没有一人被留下之后，才离开了飞机，走之前还带走了他的机长外套。

 

很快东京水道、警视厅，便展开了救援，短短不过24分钟就将237人全部救出，全员生还。媒体在第一时间抵达现场，争先恐后地报道这一次的事件。

 

从被鸟击中，到迫降，只有208秒的时间。

 

208秒，崔胜铉，这个果断且从容不迫的男人，创造了一出亘古未有的迫降奇迹。

 

Hero.

那一天，权志龙站在远处，看人们忙不迭地上前抓住崔胜铉的胳膊，向他道谢的模样。看他的男人谦恭又温吞的动作与眉眼。男孩儿恬淡地笑了。

 

荫蔽的明治神宫比之原宿的街道要凉爽了太多。权志龙“咔啦咔啦”地摇着签筒，滚落出的竹签上是他最喜欢的数字8。他有预感会是个好签。

 

权志龙把竹签递到刚抽完烟向他走来的崔胜铉手里，他站在高大男人的身边，等他从8号抽屉里取来笺纸。

 

“哎呀，是凶呢！”崔胜铉的话男孩儿不信，想去把签纸抢来却因为身高怎么也无法得手。权志龙有些愤懑，拽着男人的T恤，垫高脚尖想去够崔胜铉举高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搂住。

 

“骗你的，是大吉。”崔胜铉在他的耳边喃喃，再是把签纸递到孩子手中，自顾自地参观起别的地方。

 

那日的明治神宫在举行婚礼，穿着白无垢的新娘美极了。权志龙在神乐殿求了一个护身符。当他把那小小的布口袋塞进崔胜铉的钱包时，男人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想起买这个了？”权志龙在阴凉处牵住他的手，淡然地说：

 

“因为不想再让你成为别人口中的英雄了。”

 

英雄的代价太可怕。权志龙掷出一枚五円的硬币，“啪啪”拍了两下手：“所以神明大人，请保佑那个傻大个平平安安吧。”

 

让我们真的去实现一次许多人都嗤之以鼻的一辈子。

 

9月将至。这是我们相爱的第17年。

 

THE END